把自己弄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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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我们在梦境中的参与感丝毫不亚于现实生活。在现实生活里,我们偶尔还会开个小差发个呆,但仔细回想一下,你有在梦里发过呆吗?即便是清醒梦的情况下,我们似乎也在全神贯注地参与其中的。因此当我们在做梦,梦境就是现实。
记忆和梦的区别又是什么?我们或许可以清楚地分别梦境与现实,但是对于大脑所记住的、自认为发生过的事情,又如何确定他们真实存在过?既然我们对于所有物证和人证的观察,对自身记忆的回溯都发生在当下,那又何来“过去”一说?记忆与梦境从未停下彼此渗透的过程,正如真相与谎言之间的猫腻。如果时间真的是第四维度,何以自证我们不是在原地踏步。
文/K
医学史上有两套非常著名的人类大脑切片。
一套是爱因斯坦的大脑。1955年爱因斯坦病逝的7.5个小时之后,他的尸检官托马斯·哈维(Thomas Stoltz Harvey)不惜违背遗嘱偷偷留下了这颗天才的大脑。后来托马斯将大脑制成了240块切片,如今已经散落在了世界各地。
年迈的托马斯与爱因斯坦的大脑切片。图源:Omofon
而另一套,则来自亨利·莫莱森(Henry Molaison,一般称为H.M.)。
相比于爱因斯坦,亨利绝不是一个能称得上“天才”的人。恰恰相反,他的大脑在大多数意义上甚至不如常人——但也正因如此,亨利那被分成2600多份的大脑才会被留存。
1926年出生的亨利本是一个正常、健康的男孩。大概是因为7岁时的一场自行车事故,10岁左右亨利开始表现出轻度的癫痫症状。到27岁时,他的癫痫已经严重到无法用药物控制,于是他的医生做了一个决定:对亨利的大脑进行内侧颞叶切除。
彼时的医学界对大脑特定部位的切除手术有着狂热的探索欲,尽管现在看来这种狂热更像是一种迷信。不少医生自信且熟练于如此操作:手持铁锥从眼眶处刺进大脑,再搅和一通。40年代的医生就会通过额叶切除术来治疗抑郁、躁狂、暴力倾向甚至是厌食症,或者是切断连接左右半脑的胼胝体治疗癫痫,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术。
1986年,60岁的亨利·莫莱森。图源:Jenni Ogden
1953年的手术摘除了亨利的双侧内侧颞叶、杏仁核以及海马前部的三分之二。他的癫痫受到了非常有效的控制,人格也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副作用却是灾难性的——手术后的亨利很难再形成新的记忆。
在医学上,像亨利这样的情况被称为“顺行性遗忘”(Anterograde amnesia)。余生里,他可以反复阅读同一本杂志而不感到厌烦,可以把同一个故事在短时间内跟人讲很多遍,只能凭借饥饿感去猜测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他必须随身携带一张纸条提醒自己父亲已逝,母亲又是在哪个养老院。如果没有这张纸,他就很难回忆起自己的父母身在何方。
即便是几十年后,亨利的情况也没有多大好转。他可以认出镜子中那个衰老的人是自己,但无法回忆起与之对应的衰老过程,仿佛睡了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这副模样。
但并不是说亨利的记忆就彻底停留在了手术之前。如果仅仅是这样,亨利的大脑也不至于被做成切片保存起来。亨利依旧可以记住短暂时间里的一些事情(大概30秒内,虽然转瞬就会忘记)。
切割过程中亨利的大脑截面。图源:Annese
比如让他记忆一串10位数字,他可以一直反复背诵着而不忘记——但是他会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开始背诵这串数字。这证明大脑是用不同的区域来处理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的,而在此前的科学界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特点。
在后半生里,亨利作为珍贵的“人类样本”参与了许许多多的科学实验,关于他的论文有12000多篇,这还仅仅是已发表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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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项实验要求亨利照着镜子描线一个五角星。对大部分人人来说这都是一项需要训练的技能,亨利也是。但每次练习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因为他完全不记得之前的练习。有意思的是:练习多了,他也能够和普通人一样熟练掌握这一技能。这说明亨利的运动记忆并没有因为手术而受到损伤。
“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会很难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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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偶尔还会学习到一些新的、奇怪的知识,比如他知道日本有个名人叫小野洋子,隐形眼镜的词义和使用方式。因为亨利的意外,科学家才意识记忆并不是只在海马体中形成。
作为案例,亨利将人类对于大脑的认知带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还启发了包括恩德·托尔文(Endel Tulving)在内的几位认知心理学家去共同完善人类的记忆系统理论。
在托尔文提出的SPI记忆理论体系中,亨利仍然保有较为完整的程序性记忆能力,这其中包括认知技能、运动技能、知觉技能(比如画五角星),以及语义记忆能力(比如学习新的单词,后来的研究发现他还能形成潜意识);而他因海马体缺失而严重受损的记忆功能则被称为“情景记忆”,这里指的是有关事实和事件的记忆。
因此就不难理解亨利为什么能够掌握画五角星的技能,但是对于自己的练习过程毫无印象了。同理,他可以记住小野洋子是个日本人,但是无法记住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以及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根据亨利的大脑标本制作的模型,a、b部分为手术造成的病变区域,黑色箭头所指的黑色位置是当时插入亨利脑中的手术器具氧化所造成的。c处是可见接近眼眶处的病变。图源:nature
82岁的亨利似乎只停留在了27岁。在往后的55年里,他对于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不再有回忆。如果说一个人的过去将会是他接下来生活的基石,亨利的确把自己给弄丢了。
与亨利有着相似经历的还有个名叫肯特·科克兰(Kent Cochrane)的顺行性遗忘症患者。年少时的肯特玩摇滚乐,打群架,通宵蹦迪,有着郁郁葱葱的健康青春期。然而1981年的一场事故让他在重症监护病房里躺了一个月,大脑中两个海马体均被迫摘除。
亨利好歹还能记住手术之前的大部分事情,相比之下,肯特不仅无法产生新的记忆,还忘掉了之前所经历的几乎所有事情 。
肯特·科克兰。图源:Toronto Star
但与亨利相似的是,肯特对于客观事实同样表现出了记忆能力。比如说他很清楚自己的哥哥在哪天结的婚(客观事实),但是想不起家人对他那天新烫的头发有何反应(个人感受)。
对于他而言,过去仿佛一片空白。他不会因为命运而痛苦或是悲伤,尽管这本身就是件足够悲伤的事情,但又何尝不能说是幸运呢?
并非只有创伤才会导致失忆。提出SPI记忆体系理论的托尔文曾经预言过某些智力正常、身体健康的人,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无法记住个人经历,只知道某些事情曾经发生过。这未必会非常影响他们的生活,因此他们很有可能从来不会感觉自己与众不同,也就无从发现。
苏西·麦金农(Susie McKinnon)就是这么一个人。
想象一下有一本你很久以前读过的小说,故事里的情节你可能也有着相对模糊的印象。突然有一天,你被告知自己就是这本小说的主人公,但你怎么都无法把这些情节与自己的记忆对应起来,就好像一切事情都仍然只发生在小说里,跟你无关。这就是苏西的日常。
”那种喜悦我可以很熟悉,但是无法回忆这一整个结婚的过程。“当被问及她的婚礼,苏西说道。图源:Susie McKinnon
苏西的症状被称为“自传式记忆缺失”(Severely Deficient Autobiographical Memory,SDAM),年轻时候的她非常困惑于为什么大家都能记住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却只能按照常理去推测当时可能的情况。她对于其他人“强大”的记忆力非常纳闷,甚至一度觉得他们都是编造出来的,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我不记得自己身板小小、要踮脚够东西的情景,对自己的孩提时代也没有任何印象。”麦金农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如是说道。没有一个片段是生动具象的,而且都不是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存在的。
苏西很喜欢看故事,但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法创作出一个故事。她缺乏想象力,也不会做白日梦,甚至怎么也学不会下棋,因为她总是记不住下一步该怎么走。生活里不存在对过去的怀念或者懊悔,也不会有对未来的焦虑抑或期许,苏西真正做到了活在当下。
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认为一个人所有的思想、观念乃至人格,都源自他的感官经验。一个没有过往的人,是无法形成人格的。恰恰相反,苏西的个性非常鲜明。她主张女性解放,违背父亲的意愿与一个黑人结了婚,虽是天主教徒但对自己的信仰非常冷静,害羞、敏感、好奇心强烈,这些特征在她身上都有着很好的体现。
苏西夫妇和他们的朋友在新婚派对上。图源:Susie McKinnon
她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是无法回溯自己是如何成为自己的。这听起来并不是一件有人希望经历的事情,谁都不想突然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人生这场梦里,像苏西、肯特、亨利这样的失忆症患者似乎提早苏醒了。他们难以回忆起自己做过的大多数梦,更不记得梦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们把自己弄丢了。
但是谁都有被自己遗忘的过去,这件事情没有人可以尽善尽美。不妨回想一下:你所能记住的最早的事情是什么?那时你又多大?
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答案。但毫无疑问——我们的记忆起点并不等同于生命的起点。
你所能记住的最早的事情是什么?那时你又多大?图源:NPR
甚至有一个专门描述这个现象的术语——幼儿期失忆(childhood amnesia),这个词由弗洛伊德于1910年提出,专指成年人对三四岁之前的记忆的缺失以及对七岁以前记忆的不确定。弗洛伊德曾认为:幼儿期失忆的存在是大脑为了帮助压制关于童年创伤的记忆,但这种说法如今并非主流。
目前相对主流的看法是:我们的大脑中会不断地形成全新的细胞,至死方休,这一过程被称为“神经生成(Neurogenesis)。而婴孩时期的大脑太年轻、太活跃,快速生长的新生神经元“排挤”掉了存储着记忆的旧的神经元,最终不再会有人记得生命最开始的那几年里,自己经历过什么。
遗忘是每个人的权利。岁数渐长,每个健康的人都会拥有记忆能力——尽管记忆有时会失真(有些事情自我美化得太多,就会认为是真相),有时被暂时掩盖(然后在某个秋天的午后,当你从马桶上起来时记忆又突然在脑海中涌现),甚至永远消失(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是想不到自己忘了什么事情的)。
每个人都遇到过这些问题,也将继续面临这些问题,无可避免,又非常幸运。
步入老年之后,我们的记忆障碍会更加明显。我们可能会突然想不起自己孙辈的名字,忘记按时吃药。自然衰老也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没有什么不公平。
电影《依然爱丽丝》(Still Alice,2014)中,朱丽安·摩尔(Julianne Moore)饰演了一位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语言学教授。图源:豆瓣电影
但是阿尔茨海默症不是。
自然衰老的过程是正常且缓慢的,往往也不会发展到精神无法自理的地步。而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认知下降往往是加速出现的,虽然初期看上去可能跟自然衰老的表现差不多(比如失忆现象)。但是随着病情加深,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大脑往往会萎缩,患者会逐渐出现情感淡漠、定向障碍、言语困难等症状,严重者甚至大小便失禁,肢体僵硬,昏迷乃至死亡。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大脑(左)与正常人大脑比较图。图源:Medgadget
根据去年世卫组织的数据,全世界约有4750万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其中我国患者有600万人,居世界首位。
尽管患病人口庞大,但人们对阿尔茨海默症的了解并不多。5月份,一档综艺节目《忘不了餐厅》为大众了解阿尔茨海默症打开一扇窗。
这档观察类综艺节目记录下的都是阿尔茨海默症老人们在餐厅上菜、招待客人等最真实的状态,也正是因为真实,才会戳中人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唤起人们的同理之心。生命每一秒都是宝藏,就算遗忘也不辜负时光。
与《忘不了餐厅》一样,养生堂也用充满责任感的态度,将阿尔茨海默症进一步推向大众的视线,用温情唤起社会对阿尔茨海默症的关注。
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生活并非是苦涩的,节目中蒲公英奶奶说“我们不能只是等着死亡,我们还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徐龙花老人也一样有着乐观的生活态度,奶奶爱跳舞,以前还参加舞蹈比赛,尽管因为阿尔茨海默症经常会忘记舞步,奶奶还是会在家中踩着舞步自得其乐。
《就算忘记全世界,我也不会忘记你》
这是冠名《忘不了餐厅》的养生堂(农夫山泉)以采访实录的形式记录下的一个阿尔茨海默症家庭的故事,短片中爷爷奶奶执子之手相濡以沫的温情也让人感动。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中,赛飞的父亲也担心自己因为遗传而得阿尔茨海默症,因为增龄和遗传被认为是阿尔茨海默症最主要的起病因素,所以困扰这个家庭的不仅是现在,还有未来。镜头中,赛飞说,如果有一天爸爸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希望爸爸能够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
忘记你就像我们身处在一个世界却在极端的两边,或许只要记得我的手机号码,我们就不会走丢。
养生堂《爱不会忘记》视频体现的是在冰冷的阿尔茨海默背后,爱带来的希望。正如视频中所言:
哪怕有一天记忆会消失
亲人的爱和陪伴也会永远温暖守护
爱人的相濡以沫,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灯
你可以忘记全世界,我不会忘记你
它鼓励患者勇敢生活,也挖掘患者家属身上的治愈力,将养生堂品牌理念 “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辐射到更多社会家庭中去。
每个人都有关于爱的记忆,有一天我们终将老去,因为遗忘是一种不可抗力,但我们也不必感到害怕,因为爱不会忘记。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利维坦): 把自己弄丢的人